最近b站有个解读电影《芳华》的视频,播放量很高,好多读者转发给我,让点评一下。我看了,这里就说说,因为年底实在太忙(是这个原因吧?),所以只能简单说说。
带有革命气质的电影,自然是符合传达室的口味,当年上映时的情形我记得还很清楚,先说两个印象。
其一,它大概是自《高山下的花环》后,多年来首次正面反映那场自卫反击战的电影。
那段历史是可歌可泣的,有许多战士牺牲,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出现过不少相关的文艺作品,如歌曲《血染的风采》等等。只不过后来一段时期,这段历史被较少提及。
因为在西南地区,我的长辈中有不少曾经参战的老兵。对他们来说,那是一个难以磨灭的记忆。
当时影片初上映时,我看的那场正好遇到一群老兵,他们应该是组团来看的。领队的一个大叔,开场前站起来,大声对他的战友们说了一句话:今天就一个要求,谁都不准流眼泪。
结果几乎每个人都在哭,那个场面很让人动容。
我父亲是一个退伍军人,虽然没参战,但这个题材让他走进了电影院,那是他二十年来唯一一次观影。
其二,《芳华》讲的是文工团的故事。这也是一个自带流量,却又鲜少被深入表现过的题材。
说自带流量,是因为在任何年代,俊男靓女都是流量担当。现在是明星与网红,文工团员就是那个年代的“明星与网红”嘛。
尤其在缺少娱乐的年代,革命文艺在完成宣传功能的同时,也完成了对美的供给。这种供给当时是十分稀缺的,所以容易形成流量的集中,进而造成一种深刻的集体记忆。
电影里的舞蹈《草原女民兵》算是一个代表,我还可以再举个例子。
中央芭蕾舞团的《红色娘子军》现在经常在国内各大城市巡演,几乎场场爆满,观众以父母辈居多。其中的一些经典段落出现时,如“常青指路”、“万泉河水清又清”等,现场马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这样年轻一代的人,肯定是一头雾水,没经历过嘛。
这年头什么最卖座?缅怀青春是最卖座的。
以上两个点,我以为构成了《芳华》基本的群众基础。它就是一个题材不错、制作精良、能击中人心的年代电影。
但是跟一般的年代电影不同,《芳华》并不是单纯在怀旧。即便是讲文工团,它也不是只讲靡靡之音啊、轻歌曼舞啊。它涉及到了一个似乎有点禁忌的话题:嘲讽、歧视甚至是霸凌。
在电影中,出身不好的何小萍,来到了高干子女扎堆的文工团。她从一开始就跟这个团队格格不入,也从未被小团体真正接纳过。她渴望通过努力赢得认可,但这种努力又是那么无力,让人心疼和难过。
黄轩饰演的刘峰也是如此。他是团队里的模范和标兵,却落入一种好学生陷阱,遭到类似于纨绔子弟对学习委员的轻蔑。
要我说,电影的确展现了一种真实,那就是在一个讲究团结友爱的团队中,在一个亲切地要对路人唤一声“同志”的社会中,哪怕没有资本的力量,以出身来划线的不平等依然是存在的。
所谓的“芳华”,并非单纯如“阳光灿烂的日子”。在俊男靓女构成的浪漫舞台上下,也存在着复杂的人性。
我以为,电影《芳华》它是一边戴着滤镜展现人性的美好,大院里有美好的歌和舞、美好的大腿和美好的人;一边又在去掉滤镜批判着人性的丑陋,自私、污蔑、乃至于集体霸凌。
好,这里问题就来了。
上面说到这种霸凌,能不能解读为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压迫?电影《芳华》究竟是在讲人和人性,还是隐喻了一套所谓的权力斗争,甚至是阶级斗争的叙事?
题目讲的“过度解读”,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想表达的观点,就明确说,把电影《芳华》中人性冲突引入到阶级冲突,很牵强。就好像导演明明只是包了一盘饺子,非要给人家加一碟醋,醋的量比饺子还大。
为什么这样讲?一般意义上的阶级冲突,是基于权力和资源分配的结构性矛盾;而人性冲突更多是关于欲望和情感的。
相比之下,阶级叙事放在姜文身上,就要对味得多。你们看《让子弹飞》嘛,官员、土匪、乡绅、地主,整出戏里,除了姜文摸了刘嘉玲,就没什么感情戏。这些人才是阶级,才是阶级矛盾。
而《芳华》就不是。
推动电影叙事的一条暗线,实际上就是那个年代中的性压抑。一个来路不明的女性胸垫,可以在文工团大院里引起轩然大波; 刘峰压抑着做标兵、做模范,而标兵和模范显然是不能谈爱的,他的表白被视为猥亵; 就连审判他的干事,也迫不及待想要探听他猥亵的细节。
被压抑着的性和人性,是那个年代的某种典型特征。
大家知道,我是国营厂矿的子弟。我外婆告诉我,当年如何能让一个厂区全厂沸腾,所有人都伸出脑袋呢?只需要一个人大喊一声:抓破鞋!
当然,被压抑也不意味着不美好,因为那是时代记忆,是青春。所以当他们回望的时候依然会打开滤镜,甚至更猛烈地复刻,乃至于是一种补偿。比如,大妈们都爱衣着鲜艳,电影里的舞蹈演员的也可以穿上超hot的热裤。
这一切都是关于情感和欲望的。
所以并不是阶级叙事不科学,而是它对《芳华》来说就像一条不合适的裤子,套不上嘛!强行硬套,就会显得很尴尬。
至于再套一层“权力斗争”的裤子,那就更奇怪了。
在电影中,何小萍、刘峰明明是被欺侮的角色,却被解读为所谓权力斗争中的落败者,这个逻辑起点是在哪里呢? 难道就因为黄轩的黄,音同“王”? 难道就因为何小萍的萍里有三点水,把萍的声母p反个方向,就可以拼为qing?
我们知道,一个论证的起点如果是错的,那结论必然站不住脚。
给那四个曾经不可一世、颐指气使的掌权者,套上受难者的光环;将那些早已被认定为罪犯的人,塑造成要打造美好乌托邦,却出师未捷的英雄;罔顾他们恶意陷害人的黑历史,却暗指他们在尝试建立一个平等的新社会......这样子解读,属于是用力太猛了,因此十分荒诞。
对历史的荒诞,便是虚无。
我好像也只能说到这里了,算是戛然而止。
如果再多说一句什么的话,那应该就是:一个平等正义的社会,绝对不会是通过乌托邦和阶级斗争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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