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黎明:为什么今天的我们依然会被志怪故事吸引

最近,电视剧《唐朝诡事录之长安》热播。本期视频,我们就请四川师范大学影视与传媒学院副教授黎明,一位喜欢将学术研究做得有趣的影视老师,从该剧出发,结合北大中文系副教授李鹏飞的《长安回望:汉唐文言小说考论》一书,谈谈不同于诗歌中的大唐,以及我们今天为何还喜欢看志怪故事。

学者黎明谈《唐朝诡事录之长安》(06:45)

最近,我看了《唐朝诡事录之长安》,想和大家聊一聊,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喜欢这部诡剧?影视剧成功的秘诀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今天的我们依然会被志怪故事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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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案为骨、氛围为魂、人性为核”,《唐朝诡事录之长安》给我们展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唐朝和不一样的长安。

我个人比较喜欢剧中第四个案子——《诺皋记》,其原型出自《广异记·户部令史妻》。编剧的技巧之高超,在这个案子当中人性表达之动人,与“唐风鬼气”的中式梦核氛围感结合起来,可以说是,体现了志怪传统在当代影视艺术中的创造性的复苏。长安一百零八坊,雨景、烟雾、琵琶、配乐等细节共同构建了一个潮湿阴郁的盛唐暗面。这种“诡而不邪”的氛围,既满足了观众对猎奇叙事的需求,又避免单纯的血腥刺激,符合中式审美中的“以虚写实”的风格特征。

剧集改编同时也展现了优秀的创作技巧。原故事中“妻夜骑飞天、婢女骑瓮”的奇幻情节被转化成了悬疑线索,既保留了原典的诡谲氛围,又注入了当代观众能够理解共鸣的人性与情感的内核。该剧还通过朝堂与市井的社会背景,去共同构建一种符合历史的现实逻辑。这种“奇而不诞,诡而近情”的处理,体现了编剧老师对古籍钩沉的尊重、在古典文化向现代化的转换与解构建构之上的高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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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皋记》截图

《唐朝诡事录之长安》的创作,不仅仅是“诡案为骨”,更重要的是借“诡案”,描摹出了一幅大唐的芸芸众生相。主创曾在访谈中提到,对唐代一系列遗迹的走访,展现了一种借影视创作,去复现历史风貌的野心。大唐的神魂,被具象化地展现在了若干道具里,比如说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独孤信多面印、葡萄花鸟纹银香囊、武则天金简等,其原型均来自各大博物馆的唐代馆藏;也藏在了裴喜君等一众女子的披帛佩戴方式这样一个小细节里,剧中的披帛或是单肩、或是挽结、或是工整拂于两臂之上,都可以在(敦煌)唐代的壁画当中找到依凭,比如著名的莫高窟第130窟《都督夫人礼佛图》里就有女子将披帛在胸前挽结的细节描画;同时这还体现在了对唐代长安城的建筑或功能空间的展现里,鬼市与平康坊、成佛寺与崇仁坊,还有游人如织的曲江,都生动地展现了唐人生活里的贸易、娱乐、礼佛、游玩等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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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诡事录之长安》中出现的武则天金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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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鹏飞老师在他的《长安回望》一书中也说过,《广异记》等唐代小说,其意义之一,是重构真实唐朝的社会史窗口。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煌煌大唐。所以,当我初读唐代志怪小说、乍看《唐朝诡事录》的时候,的确颇为诧异,因为这长安城里鬼市森森、佛寺夜半的哭声、女子御缸而飞、幽会的男子却不是人类……这悬念与突转,混合着中式梦核的恐怖迷离,营造出一个陌生化的大唐,让我忍不住也有过和李鹏飞老师同样的困惑:

随着对唐代小说的反复阅读和深入了解……我不断地问自己:这些小说中的唐朝和那些诗歌中的唐朝,它们竟然是同一个时代吗?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唐朝呢?(《长安回望》第4页)

读唐代诗文,我们看到的更多是唐人的情感、思想与精神世界,但他们究竟是如何实实在在地度过他们的日常人生的呢?这一问题从诗文中不大能找到答案,从小说中却能得到颇为丰富的启示。(《长安回望》第6页)

与诗歌侧重精英阶层的精神世界不同,志怪小说往往记录市井百姓的柴米油盐、鬼神信仰,反映被正史忽略的日常,升斗小民的婚姻危机、普通百姓的疾病恐惧……这种“底层叙事”与诗歌的“盛唐气象”共存,当然,更重要的是互补。所谓“大唐气象”,不仅是诗歌中的边塞豪情与宫廷华丽,也包含志怪当中映射的最普通与最繁琐的凡人日常,这恰如大唐的AB面,共同构成了更为完整和生动的唐朝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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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诡事录之长安》里的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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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故事,即使在我们今天看来也有着永恒的魅力。李鹏飞老师书里有个观点,我尤为赞同,书中是这样说的:志怪作品是“活着的传统”,其生命力源于对普通人生存焦虑的永恒观照。这一观点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今天仍然会被《唐朝诡事录》吸引,这背后也许是源于“人性共鸣”与“心理慰藉”的双重作用:

首先,人类共同的心理机制,不分古今,都有着对未知的好奇,比如超自然的现象;也同样都有着对恐惧的宣泄,当然是通过安全距离来体验诡异;同时还有对善恶因果的追寻,比如我们都相信报应不爽,这是跨越时间、古今趋同的一个永恒主题。

其次,在高度社会化的当代,对被规训的现代人来说,志怪故事提供了一种 “可控的失控感”——允许观众去短暂地逃离现实,又在结局中能够获得道德的确定性,比如正义必胜。借探案,影视剧的主角们在权谋黑暗中坚守正义,在诡谲奇诞中追寻光明,幽暗与光明,共同构成了一种动态平衡。

所以,《唐朝诡事录之长安》的成功,就在于将志怪传统转化为现代情感的接口,让盛唐的“鬼气”与“人气”在当下共振,通过“诡案”窥见人性,通过幽暗反衬光明,让传统在当代语境中重获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