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两代女歌手的友谊,

建立在共同的追求上。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陈婧霏棕色流苏连衣裙、流苏披肩、金属立体垂坠装饰飘带 均为Xu Zhi;

绑带高跟鞋 Gianvito Rossi;

耳环 Soft Mountains

韦唯印花上衣 Deepmoss;

白色羽毛拼接裙摆连衣裙 Xu Zhi;

蜜蜡串珠项链、蜜蜡纯银串珠项链、蜜蜡耳环 均为器契Qiqi;

长靴 Onitsuka Tiger

2024年暮春,北京超级草莓音乐节的舞台上。

夕阳尚未退场,白昼的余光透过桁架,落在观众的面庞,他们的目光如潮水般涌去,最终汇聚在舞台中央两道并肩的身影——韦唯与陈婧霏:前者是历经世纪转折的歌者,名字早就镌刻在电视与广播中;后者是数字时代的年轻唱作人,现代旋律在耳机与屏幕间流转。鼓点落,节拍响起,坚实而明快,把三十年的距离对齐在同一条线上,两位并肩站在舞台中央。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1989年,央视播出了《来自台湾的歌声》,第一次将台湾的流行模式呈现在内地观众面前。这不仅刷新了当年的听觉经验,也促使唱片公司从单纯代理港台作品,转向培育本土歌手。翌年,北京举办第十一届亚运会,刘欢与韦唯合唱的《亚洲雄风》成为全民记忆。年轻的韦唯,正处在社会由禁锢走向开放的转折点,人们渴望新的声音。

韦唯的名字始终与“大场面”相连:14岁北上入文工团,24岁登上国际音乐节舞台,26岁凭一首歌唱遍全国。三十岁之前,她几乎出现在所有凡是你我能够想到的恢弘阵仗场、象征时代的场合。彼时宏大叙事的年代,能驾驭“大歌”的通俗歌手,肩负的不仅是艺术追求,还需服从集体需要。对年轻的韦唯而言,个人情感、个人选择,都不可避免让位于一种更大的“叙事”。

“你必须让每个人都喜欢你”,她坦言。那是电视占据中心的时代,观众被定义为“全国人民”。要登上那个舞台,必须打动各个阶层。“我每一次上台都像是去打一场仗”,韦唯回忆道,“那个时代处处都是限制,这不行,那不行。”从造型到唱法,每一步都要经历一层又一层专家的审视。她举起带着夸张繁复美甲的手,感慨道:“在我那个年代,连指甲都不能有颜色。”

“我就想象一个女人与狼共奔,我想我要那样的生命力,我要活着”,在山里修养的日子,韦唯翻看着克拉利萨·品卡罗·埃斯蒂斯的《与狼同奔的女人》。

这本书也像她本人的写照,韦唯的一生都不曾拖泥带水。

报考文工团时,她被直言嗓音太厚,唱不了抒情歌;外形也与当时的舞台标准相距甚远,不够柔美,不够符合“女性该有的样子”。 “那时谁都不看好我,可我只能一条路唱下去”,她说。然而舞台的掌声并没有让她拥有真正的自由,常年的高压工作让身体吃不消,她在巅峰之时突然崩溃。

重建是痛苦的,但向往幸福的本能并未泯灭。今天再见到韦唯,看到她出现在小红书里,出现在直播间里,和年轻人谈笑,很多人会以为这是她“追赶潮流”。但她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她说,这是“把自己交付给今天”。经历过那么多无可抗拒的力量后,她懂得了如何与世界和解。她不再需要用每一场演出证明自己,也不再需要让万人体育场为她喝彩。她愿意在一个屏幕里,把日常交付出去。那是她在山林和黑暗里学会的:允许生命自由呼吸。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两位女性,似乎走在不同轨迹,却都选择用包容的方式,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一点点排解、修补、开拓。陈婧霏常笑称自己是“劳工”,为了宣传新专辑,她可以一个人反复剪辑播客,把专辑的幕后故事、灵感片段与情绪起伏,如实分享给听众,将零碎的声音搭建成“剧场”。似乎只有在这样的剧场里,她才能记起自己小时候多么有主见、多么会表达。她拿出了安妮·埃尔诺的《简单的激情》,那种毫不留情的坦白,让她不得不追问自己:“一个人到底能有多真诚和勇敢,去说出自己内心真的那些羞愧的、阴暗的东西?”

她所处的当下,是另一个世界。2010年代末,中国独立音乐借助互联网生长出新的生态。短视频与流媒体的普及,改变了音乐的生产与传播逻辑。它不再依赖电视或唱片公司的集中把关,而是在手机与耳机之间迅速流动。听众被拆分成无数小群体,几乎没有人、没有规则去拦住年轻人的创造力。音乐的意义也由此发生转向:从“代表集体”到“表达个体”。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陈婧霏以唱作人的身份走入公众视野。她不是流行榜单上的常客,却能在商业、独立与艺术之间找到自己的步调。从亲自掌控音乐与视觉的个人专辑,到为热门电影《好东西》创作的宣传曲《她不再幻想》,她的作品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慵懒、复古,带着强烈的画面感,让人仿佛置身一部电影的片段。与其说她在写歌,不如说她在构建一部声响与情绪的影像。这种思路让她显得格外大胆。

然而她的履历看起来却并不指向这条路——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毕业,伯克利音乐学院音乐管理硕士——这些都可以铺平一条稳妥的人生轨迹,但她选择中途毅然决然把全部精力押在音乐创作上。

当然,新时代也有难关。在一个高速更迭的行业里,流媒体汹涌,新人辈出。留下来的,靠的不是运气,是无法割舍的热爱。正因如此,当她与韦唯并肩,才会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化妆间的空气仍弥漫着发胶的味道,桌上散落着刷子和棉签,一排排衣服已经被推至室内。人群的目光投向镜前,两代人并肩坐着,她们的姿态各自不同,在同一面镜子里重叠,仿佛一同面向着一个答案——陈婧霏抬手晃了晃帽子,帽檐上的字在灯光下微微一闪:“I’m rooted but I flow(我扎根于此,也自在生长)”。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连身裙 Sportmax;

豹纹连体衣 Jacques Wei;

白松石项链 Wens;

蜜蜡串珠项链、黑檀银米锁骨链、皮绳吊坠项链、身体链、树皮耳环、树皮开口戒、蜜蜡开口戒 均为器契Qiqi;

情人双飞鸟戒指、半宝系列戒指 均为Soft Mountains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音乐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韦唯:音乐和生活都是分享。我一直讲“让生命带着我走”,创作也是一样:要把最真实的自己放进去,分享给大家。我把自己当作一个整体艺术品,无论做什么,都是我这个人。

陈婧霏:对我来说是能量的传递。它可以把静态的体验用激情的方式传达给别人。就像韦唯老师去山上的冥想体验,看起来很静谧,其实我可以通过写歌或者说唱把她的那种感觉展现给更多人,因为音乐本身有能量。一个人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某种体验,我作为创作者可以帮她“翻译”成音乐。

在创作和表演的过程中,你们会不会考虑观众的期待、接受度?

韦唯:我那个年代基本上没有预设观众。电视时代,大家是比较集中的,必须让每个阶层都喜欢,你才能最后到电视舞台上。因为你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一首歌,它会给全国最好的歌手,哪一个声部都用的,男女声也都用了,几种唱法的也都用了。最后能够定下来你,是因为每个部门最后点头,都是通过率最高的那个人。

先是刁钻的专家组挑选出来,别管你多有名,没戏就是没戏。从作曲开始,到导演组,再到专门负责这块的整个导演组还得通过,另外是还得音响部门师傅也通过。

陈婧霏:我觉得韦唯老师是有天赋的。每个人有多面的性格,我们在不同场合展现不同一面。创作时我尽量忠于自己的感受,但有时也需要做出妥协。比如帮影视剧或品牌写歌时,我会抱着开放的心态,寻找自己和项目之间的交集。只要不违背内心底线,每个人都可以像魔方一样转到自己的某一面。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垂坠连衣裙 Zimmermann;

耳环 Soft Mountains;

手镯 herherlin;

蜜蜡宽手镯 器契Qiqi;

高跟鞋 Gianvito Rossi

对于不同年代的音乐环境变化,你们有什么看法?

韦唯: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特征。我那个年代,很多东西都受限制——长得要对、唱法要对、妆发要对,任何有个性的表现都很难通过。现在不一样了,新一代音乐人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没人拦着。这种自由是我们那个时代没法想象的。陈婧霏好好的工作不做转头就去做音乐了,而且家里人能放手让她去。再加上现在有先进的技术,一台电脑就可以完成很多东西,不需要像过去那样上好几年音乐学院、毕业再拜师,学了一套理论还要再长年累月地实战。

陈婧霏:过去的黄金时代我很羡慕,当时有一批很专业、很权威的人引领方向,他们选出来的歌手都很出色,经历过那个体制选出的人也都能走得很长远。但它也有弊端,因为那是一种统一品味的筛选过程。

现在大家都讲自我表达,这很好,但也容易混乱——可能有些人做的音乐不符合老标准,但只要有人喜欢,就没有问题,这毕竟是娱乐。我觉得好坏参半吧,专业选拔可以保证质量,但也会过度筛选;自我表达时代,好歌难以被统一发现。总之,没有哪个时代完全完美。我觉得还是现在最好,认真地去体验和享受当下。

陈婧霏:韦唯老师,会怀念当时的音乐产业状态吗?

韦唯:人很容易拒绝成长,适应自己已经习惯的,尤其在那个年代,你要是获得了很好的成就,你希望这个社会永远不变,就像有些孩子其实是永远不想长大的。对我来讲,生命本来就是线性的,走到这了,必然是这样的,所以你就往前走,一路上看着风景。

陈婧霏:其实我对于我们当时的合作是很紧张的,您对《自在》那首歌有什么想法?

韦唯:我当时很惊讶,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居然能够表达出30年代那种美感,而且没有模仿任何人。她写出来的东西就是她的风格。我在你这个年纪,其实也特别想唱类似的歌曲,但在那个年代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很多事情只能忍着。再加上观众也会有固定的期待,他们只想听你那两首成名曲。如果你在现场唱其他的,他们就会觉得“不对路”。并不是我不想唱,而是被一种约定俗成的期待框住了。

说到这里,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能在这个年代唱自己写的歌,而我那个年代只能被推着唱。老实说,我唱歌从来不是为了出名,我是真的喜欢唱歌。只是因为机会来了,大家把歌给我唱,我才一步步走到前台。

在新媒体盛行的今天,你们怎么看待通过这些平台表达自己?在自由与真实之间,你们是如何把握的?

韦唯:这些平台给了我极大的自由。过去我们想要表达什么,都得通过电视剪辑,现在不用了。我在直播里可以随时和大家分享我的所见所闻,无论是瑜伽练习、日常饮食还是聊天,一键就能传递给网友们,不受任何限制。这种人对人的交流方式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以前也做过很多访谈,当时总需要精剪;现在通过新媒体,所有感受都可以原汁原味地分享,我觉得这非常好。

陈婧霏:我当时刚起号就和韦唯老师互相关注了,其实那会儿我还特别不熟悉平台,常常会偷偷看韦唯老师的直播,韦唯老师玩得太溜了,感染力很强。我觉得新平台是一种新的出口,但不能为了做而做。我更在意完整地体验一件事情,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分享。我最近读的就是这本安妮·埃尔诺的《简单的激情》,里面写了很多女性欲望,还有令人羞愧的字句,但也给了我启发。我觉得创作都是在坦陈,都在自我解剖。但同时,我们也在自我掩盖,有一些内心的角落不想让别人知道。

韦唯:我在山上的时候就很想做这样的事情,如果能有个媒介让我分享打坐、瑜伽、饮食的状态就好了。但当时没人帮我拍。后来孩子们不在家,我就请他们的朋友帮忙。刚好那时工体比赛要唱《亚洲雄风》,我就回来开了新账号。其实这和过去电视上的访谈没差,只是现在更自由了,我终于能做自己。

陈婧霏:是的,我觉得“真实”其实是一种天赋。有些人想要真实,但如果内心没有,就很难呈现出来,这是我最近的新体会。

韦唯:我们说法不同,但内核是一致的。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连身裙 Mame Kurogouchi;

长袜 Calzedonia

身边曾经一起学习或同在行业里的音乐人,如今大多还在坚持吗?

陈婧霏:我在伯克利学的是音乐商业,其实没学过音乐。2018年开始写歌,2019年自发作品,2020年出了第一张专辑。偏偏遇上疫情,没有任何现场演出,行业也陷入低谷。当年和我一起上传歌曲的同伴,99%都去上班了,因为靠音乐活不下去。热爱的人很多,但真正留下来的人,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或者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最初我一边在新东方教英语一边写歌,因为必须考虑可持续性。其实这也算是我对“未来计划”的回答吧。我很佩服韦唯老师,因为她已经做到“人就是作品”。正如王尔德说的:Make my life a work of art(让我的人生成为一件艺术品)。别人是“创作艺术”,她是把生活本身变成作品。

韦唯:我身边那些老前辈里,连我们那一代唱《让世界充满爱》的独唱歌手,很多人也都离开了,有的已经去世了。以前没有什么幕后团队,谁做谁的事,现在一下子你发现许多唱歌出身的人都换了工作。归根到底,我觉得也是时代的问题:现在音乐市场快节奏、竞争激烈,体能和精力要求很高,很多人跟不上这样的高强度,不得不离开。

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个行业?

陈婧霏:离开行业?那可能就是离开世界了。小时候听摇滚乐都说“live fast, die young”,但我现在觉得没必要。以前我会把“行业”当成对立的怪兽,好像要遵循某种规则。可现在我觉得,行业只是经历,它不是我进入什么,而是行业找到我。所以哪天我不想做音乐了,我也不会去官宣什么。就像韦唯老师一样,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舞台。

韦唯:不光是行业,我那十年连人都差点离开了。本来只是想休息两个月,结果一休息就消失了。回来后,我也不是为了再做音乐,而是收拾家、做断舍离。我下山后最想的,其实是和植物打交道:每天踩在土地上、晒着太阳,那太幸福了。

在不断变化的环境和高强度的创作节奏中,你们是如何保持自我,同时维持精力和创造力的?

韦唯:我每天需要五六个小时,除非工作那天才会适当牺牲一点。这其中包括冥想、拉伸和一些细致的日常调理,否则我就不会有这样的精力。唱歌的人或者懂音乐的人,会知道呼吸的重要性。

陈婧霏:我每天都没歇着,事情特别琐碎。但对我来说,只要知道为什么累,我就不觉得累,我怕的是无意义的消耗。冥想对我来说很重要,甚至走路时都能冥想。我很早看到像大卫·林奇这样的导演,他们创意消耗太大,需要大量冥想来恢复。

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陈婧霏:我刚刚发行了新专辑,今年会继续推出一张EP,并筹备一个主题巡演。巡演预计年底开始。我的计划就是在现有资源和条件下,尽可能带给听众不一样的体验——既有音乐表演,也有视觉和互动元素。

韦唯:我也是的,我一直说让生命带着我走,因为你计划不了生命,尤其是现在AI时代,马上一个新的技术出来就会被改变,所以要我们的内核在——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无论是地震、海啸还是春风,我都知道该如何把今天活好。我还试过AI做音乐,觉得挺有趣的。我会随便哼几句旋律放进去,它能给我自动生成和声,感觉它很聪明——我哼那段它就懂我要什么,然后给出的和声很合适。确实蛮好玩的,但我没太多时间去深入研究。

陈婧霏:刚才韦唯老师说的“植物”和“身心灵”,看上去是很静态的,但我始终觉得其实完全可以通过舞台上激情四射的方式传递出去,哪怕是Rap,也能让更多人接受。因为音乐本身就是一种能量,它能让人感受到更多——没有酒精,却能让人很嗨,很释放。我觉得这是音乐能量的奇妙之处。

韦唯:你看,我们这一年几乎没怎么交流,但彼此就能一下子懂了。

韦唯×陈婧霏:狠狠扎根,也自在流动

摄影:Chienyun

造型:肖思朵 Echo Xiao

撰文:Xutong Huang

编辑:张静 Mia Zhang、马儒雅 Maya Ma

化妆:毛毛

发型:潇天

制作:张楚悦 Cherry Zhang;

执行制片:Insight Production;

美术:Sháo Zi

服装统筹:Tean、9号

服装助理:郭慧、李厚琳、Vincent

设计:晓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