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膺去年多伦多电影节观众选择奖冠军的《查克的一生》,是一部“奇特”的电影。
首先,它的故事很“奇特”,出自恐怖文学大师斯蒂芬·金之手,但并未延续原著的惊悚基调,反而更像一则关于人类生存和永恒价值的哲学寓言,被《好莱坞报道者》称为“近年来最温柔的末日电影”。
《查克的一生》
再者,它的上映时间也很“奇特”,本可以乘势成为去年的颁奖季大种子,却为了给发行方Neon另一部重要作品《阿诺拉》“冲奥”让路,拖到今年暑期才公映,改为角逐2026年的奥斯卡,新片不“新”,前途未卜。
还有一个“奇特”之处,平凡的主人公查克身上藏着世界末日的成因,但扮演成年主人公查克的汤姆·希德勒斯顿(以下以其昵称“抖森”为简称)出场竟不超过二十分钟,戏份甚至都没有扮演童年、少年查克的两位小演员多。
这位大明星在戏中只说了几句台词,在结尾有几个病床镜头,最大的贡献就是跳了一场热情奔放的舞。
对于如此“奇特”的安排,抖森竟然没有任何异议(否则他也不会接这部戏)。恰恰相反,迷恋舞蹈的他十分享受参与完成整个角色的过程。
在《查克的一生》的宣传活动中,《环球银幕》记者采访了抖森和导演迈克·弗拉纳根,一窥其中的究竟。
《环球银幕》采访
《查克的一生》汤姆·希德勒斯顿、迈克·弗拉纳根
H=汤姆·希德勒斯顿 F=迈克·弗拉纳根
Q:迈克,你能谈谈那段让观众都叹为观止的电话戏以及配乐对推动电影发展起到的作用吗?
F:那场戏在拍摄时就已经很有力量了。我完全沉浸在切瓦特·埃加福和凯伦·吉兰的表演中。当一场戏的构成主要是台词,没有视觉动态时,其实是很容易垮掉的。你会注意到,整部电影的配乐都非常克制,音色极简而温柔,始终把空间留给表演。
这是我们第一批开始配乐的场景之一,也由此确立了整体配乐的风格:主要由演员来推动情绪。那场电话戏的情感张力——包括人类渺小感、时间的浩瀚感——已经由演员完美诠释了。
音乐的任务不是去强调,而是温柔地托起情绪,引导观众走过每一次剪辑的转换。换句话说,是演员成就了音乐,作曲家只是陪伴。
其实,拍这部电影,我感觉是拍了三部作品。汤姆(·希德勒斯顿)和安娜莉丝(·巴索)的部分有整整一周都在跳舞,等汤姆杀青后,我们又开始了切瓦特和凯伦那条线,语调和情绪都完全不同。
每一部分都有一场“成败攸关”的重头戏——舞蹈戏是你们那一段的核心,而那场电话戏则是电影能否成立的关键。我坐在监视器后面,看完那场戏才真正安心。马克·哈米尔的独白也一样,当时我非常紧张,因为那段台词实在太长了。我记得他刚接这个角色的时候还说:“我的天哪,这太多了。” 但他们都是非常敬业的演员,我很感激他们。
Q:汤姆,考虑到电影的预算和角色设定,你的拍摄时间很短。你在片场时有多少时间是花在跳舞上的?
H:大概85%,也许是87%。我数学不好,我只是负责跳舞(笑)。我总共拍了五天——从星期一到星期五。而这也是主要拍摄的第一周。我们星期一就跳起了舞。然后从周一到周四,我几乎把舞鞋在阿拉巴马的柏油路上磨穿了。
星期五才拍查克与妻子、儿子的场景,那是靠近结尾的部分。所以整整一周,可以说是一段“压缩的人生”。我们拍摄前准备得非常充分。我和编舞曼迪·摩尔合作,她真的是天才,还有她的两位助理:斯蒂芬妮·鲍威尔和乔纳森·雷达维德。
我在开拍前五六周就开始和斯蒂芬妮在伦敦练舞,曼迪会把编舞录下来传给我们各自学习。后来我们在伦敦排了一次,又在亚拉巴马的费尔霍普排了一次。我还记得我们在一个购物中心的舞蹈室里一起学“月球漫步”,我俩都跳不来(笑)。
Q:据说原著中那段舞蹈本应配Billie Jean,但最终没能用上,对吗?
H: 对。原著中斯蒂芬·金写的是迈克尔·杰克逊的Billie Jean,但我们没拿到授权。也因此,这段舞蹈变成了属于我们自己的表达。我努力去累积少年查克可能会有的舞蹈经验。我虽然跳过舞,但和中学生那种正式表演训练完全不同。
Q:你和饰演少年查克的演员本杰明·帕杰克有没有交流舞步,互相模仿?
H: 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片场,但是我先跳,他后来跟着“模仿”我。他跳得太好了,而且把我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都学了去。看完成片后我才发现,他真的一直在仔细观察我。这也要感谢曼迪·摩尔。她问我是否愿意让本杰明来看我排舞,然后带他来了片场。他看了我一段排练,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导演迈克和整个剧组。
Q:汤姆,你在2018年接受某个采访时说自己热爱“世界末日”题材,还会读《圣经》。在本片中,你亲身体验了属于查克的“世界终结”——星星一颗颗熄灭。作为演员,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H:那个片段的确令人难忘。不论是读剧本时,还是演的时候,我都觉得那一刻非常真挚。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部分是放下手机。在今天这个时代,手机已经变成了我们体验生活的延伸。而角色在那一刻选择放下它、不回头,和仰望星辰熄灭的意象其实是相通的。那是一种深刻的断舍离,是我们与世界告别的一种隐喻。
整部片的核心充满了爱,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浪漫爱情,而是一种广义的情感深度,一种对自我存在的理解。我觉得,这种情感是属于所有人的——那一刻非常诚实,也非常真实。我就是被这样的真挚打动了。
Q:迈克,斯蒂芬·金在小说中多次提到“互联网终结”。影片也展现了这样的世界:无法发短信,无法打电话,必须面对面交流。这似乎是金对人类联系的深刻反思。你作为导演是否也有共鸣?
F:当然。我第一次读到“网络消失”的描写时就感触很深。我自己就是在没有互联网的世界里长大的,但现在我根本无法想象没有网络的世界。查克在故事中其实正经历着生命的终结,他得了脑瘤。所以对我来说,网络的中断不仅是世界的崩塌,也是他个人的崩塌。
小说里也提到成人网站,听起来像个玩笑,但我读的时候更觉得那是“查克的某部分人生”在消失——比如性。这其实是我们每个人终将面对的事。斯蒂芬·金写出了那种多维度的“失去”:一个人,是如何一点一点从世界上消失的。如今我们生活在史上最互联的时代,但我们是否好好利用了这种联系?我们最终又会如何面对这一切的消失?这部作品没有说教,但它提出了这些值得思考的问题。
《查克的一生》完整报道
请见《环球银幕》9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