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电影配乐,来到“大片时代”?

再创新高!

截至8月13日15时06分,2025年暑期档(6月—8月)电影总票房(含预售)突破90亿,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截至13日13时18分,8月电影总票房已破30亿,《南京照相馆》《浪浪山小妖怪》《东极岛》分列前三位。

华语电影配乐,来到“大片时代”?

其中,《东极岛》呈现了国内不输好莱坞的视效水准,呈现国产工业片中极少见的高实拍占比,打破了华语电影史上最长水戏拍摄记录。难能可贵的是,片方在电影配乐上也下足了功夫,让观众闭上眼,也能听见东极岛岛民的血性。

暑期档最强配乐

“万物洪荒,先有了天哦,天上落雨,便有了地啊。”

走出影院时,许多观众都记住了这首《东极谣》。空灵的女声细水长流,在情节推进中情绪不断汇集,最终用鼓声与大合唱演绎成壮阔的呐喊。歌曲的变奏与影片节奏一气呵成,经过隐忍与克制的叙事后,迎来了情绪的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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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网友所评论:“谁懂在电影院里听到谭维维歌声的神性与救赎感”。

早在《东极岛》在剧本创作期间,导演管虎、费振翔就找到音乐总监于飞,希望她能“先做一首岛上渔民的小调,要求是空灵的,是揭示灵魂的,有一些女性色彩的”。

于飞对音乐先声透露,《东极谣》的灵感来自东极岛上的“小孩洞”(因洞口狭窄只能容下小孩子进出而得名),逼狭的空间形成了天然的混响,于是有了片中反复听到的“余音缭绕”的女声。这段女声的吟唱从拍摄初期便诞生,伴随着影片的节奏不断变奏与延展,一直延续到剪辑阶段,从最初的清唱小调逐渐融入更多层次的和声与配器,经由谭维维的演绎出现在成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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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螺,是影片的另一处声音标志。

为了在音乐上呈现出海岛的质感,于飞和团队定制了很多人造海螺,实验后觉得欠缺真实感。于是,他们转而寻找真正的海螺,定下几十只,每一只都能吹出一个独特的音色。其中,最特别的是一只长达两米的大海螺——贴在耳边时,回声空灵,于飞形容“那是一种岛上的平静被打破的声音体验”。

在影片中,这种声波随着日本人上岛的情节,被偶尔点缀出来,像暗流一般潜伏在交响乐之下,成为观众情绪的潜台词——既陌生又本能地感到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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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螺的音色经过延伸、处理,巧妙地融合到恢弘的交响乐章中,点石成金般成就了交响乐中的情绪。当阿荡跃入海中救人,海螺的声音像是海怪的嘶吼,预示危机轰然而来;里斯本丸沉没时,海螺的声音又抽象变形成挽歌;渔民向着里斯本丸进发,突兀的海螺声又成为出军号角。

在片尾近20分钟的超长海战中,音乐更是成为绝对的主角。

“导演希望观众能在听觉上感受到两种世界的对比和反差。”于飞告诉音乐先声。代表海岛的声音空灵而质朴,而代表里斯本丸的声音则是冰冷“金属”质感。随着电影节奏,两种声音缓慢过度,金属化的合成音色逐步侵入质朴的民谣,仿佛岛上的宁静被一点点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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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片尾高潮,打击乐与人声的无字吟唱让两个世界在听觉上合二为一。阿赑潜入里斯本丸,涉险从船舱中救出英军时,极重的鼓声补上紧张中漏跳一拍的心跳;阿花立足船头,带着千帆过境时鼓声是行进的军鼓。

最终,战场上的音乐并非全然客观再现,而是带着主观情绪的“听觉叙事”——在鼓声、金属音与交响的交织中,观众感受到的不只是炮火的轰鸣,更是岛民在毁灭与抗争之间的心境变化。

走向叙事深处

谈及自己的创作哲学,电影配乐大师汉斯·季默曾表示:“我试着讲一个平行的故事。”

在惯常的观念中,配乐往往是电影工业中的“配乐”,适时出现,烘托情绪,悄然退场。紧张时加速节奏、悲伤时低沉旋律、高兴时欢乐轻快,这种稍显表面的

情绪引导,虽普遍存在于电影中,却限制了配乐的艺术潜力和叙事价值。

而有追求的电影人们不断尝试着推陈出新,让配乐可以有独立的创作空间与艺术想象力,更可以跟台词、影像、表演一样,深度地参与到叙事之中,甚至可以成为叙事本身。不同于电影配乐后期入组的常态,《东极岛》的配乐团队从剧本期便加入核心创作流程,视觉和听觉团队几乎是同步创作,使音乐成为叙事的有机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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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有旋律再拍摄的这种创作方式,使得镜头语言更加音乐化,创作视角也更加全局和系统。”于飞表示。从空灵的《东极谣》到采集自海螺的天然之声,再到两种声效的碰撞,导演团队与配乐团队在创作初期就频繁沟通,音乐不仅引导了画面的节奏感,更成为了情绪传递和叙事推进的核心线索,让音乐与影像相互成就,彼此呼应。

同时,为了“撑”起这部视效大片,《东极岛》的配乐团队特别组建了一支235人的专业乐团,涵盖交响乐团、民族乐器、合唱团等多元化音乐力量,并采用多地协同录制的复杂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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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在布达佩斯录了整个乐团,主要是给整个配乐打个底,包括对声场进行一个构建。”于飞介绍说。随后,团队又在伦敦的Abbey Road Studio 1进行一次double录制,特别加强了影片中后半段宏大叙事的音乐表现。“Abbey Road studio 1特别大,我们进行了包含打击乐组的整个全编制的乐队录制,当将近100人的乐队一起演奏电影配乐的那一刻真的是震撼的。”

最后,团队在北京录制了片中的合唱部分与民族音乐乐器,为配乐注入更具地域辨识度与情感温度的声音。在大编制乐团的宏大底色,北京的录制完成细节上的雕琢,让整部影片的音乐从恢弘走向鲜活,更具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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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障声音的统一和空间感,录音计划经过严格设计,配乐团队与录音师密切合作,针对杜比全景声(Dolby Atmos)技术对话筒布局进行了精细调整。录音设备的摆放及空间声学的优化,确保了最终混音在影院环境中的沉浸感和细节还原度。此外,团队还特别邀请到《沙丘》《异形》的录音师Rupert负责影片的最终混音,为影片打造了层次丰富、环绕感极强的沉浸式音效体验。

可以说,《东极岛》的配乐不仅在于高规格的工业化制作水平,更在于反映出华语电影配乐迈向国际顶尖水准的野心。前置介入创作流程、跨领域专业团队协同、多元音乐风格融合、音效与配乐高度整合,这些尝试也许正在为华语电影配乐的工业化升级提供了清晰路径。

影视配乐如何突围?

“绝”、“震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谈及《东极岛》的配乐,观众给出了一致的好评。电影横跨多个时间线、涉及群像刻画、并且大量海上戏份的战争题材影片中,做到这个程度绝非易事。这要求配乐不仅要应对复杂的场景转换和情绪层次,还要在巨量的环境效果音与对白中保持清晰的音乐存在感。

在国内,电影配乐时常是有些“尴尬”的存在,它既不可或缺,却又常常被忽视。当电影散场,观众们能记住的是演员的表演、导演的叙事以及特效的表现力,鲜少有人能在配乐中找到记忆点。

如此一来,在制片方的眼中,配乐往往被当成成本中心,而非潜在的利润增长点。一旦预算不足,音乐经费似乎是首当其冲被削减。“现在各部门都在压缩预算,再加上MIDI的质量好了很多,实录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但这对于创作者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损失。”

华语电影配乐,来到“大片时代”?

在于飞看来,实录不仅能让乐手将情感注入旋律,代替MIDI获得“生命力”,还能让音乐在情绪和质感上与画面产生微妙共鸣。然而,随着预算紧缩和短视频内容的冲击,过去那些可以反复打磨、请到顶级乐手进行二次创作的机会正在减少,很多电影或电视剧的音乐甚至被短剧盗版使用,这让她产生了一种行业“倒退”的无奈感。

不过,她认为,当下公众认知的普遍缺失并不是一个问题。“当你把好的东西呈现出来,观众是能认知到的。”

近年来,于飞在自己的作品中尝试着多层次探索与创新。在《动物世界》中第一次尝试多维声录音制式,《八佰》中第一次尝试发行杜比全景声原声专辑;《刺杀小说家》全片第一次尝试杜比全景声7.1.2交付格式并大量的的将电子音色与交响乐融入其中;《中国乒乓》第一次尝试全片将乒乓球声音作为“Object对象”方式融入到配乐当中,成为音效音乐化的典型案例。

华语电影配乐,来到“大片时代”?

此外,我们也看到,市场上既有《周处除三害》引发全民哼唱的OST《新造的人》,也有《黑神话》带领国产配乐走向国际;《隐秘的角落》《爱情神话》《好东西》《河边的错误》等优质剧集,也挖掘到了一批优质的独立音乐人,让契合剧情和时代的配乐走到了台前。

影视音乐的影响力早已不局限于影院的两三个小时,而是能在更广阔的文化语境中发酵。从商业大片到小众文艺片,从院线电影到游戏、短视频,音乐的情绪力和叙事力正在不断突破传统媒介的边界。配乐人从来不只是“幕后工匠”,他们的创作正在塑造公众对作品气质的第一印象,并在内容传播的后续链路中持续发挥作用。

在国产文艺作品呼吁精品化的当下,影视音乐不该被忽视,我们应当“听”到更多配乐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