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褐色鸟群
年初，《哪吒2》将中国电影推至新的高度时，我们不难看到这么一类言论：本片主要票房是国内贡献，和国内相比，海外票房“寥寥无几”，因此，这个“全球第一”不够全球、也不够世界，含金量则更是不够。紧接着的一两个月，国内电影市场又陷入了低潮，于是，《哪吒2》又被贴上了透支热情、吸干票房的标签。
随着暑期档《南京照相馆》票房爆发和观众多部优秀国产影片动画的热捧，以及12月《疯狂动物城2》票房达到近40亿，一次次证明不是市场的问题和观众的问题，国产电影上半年的冷淡完全是缺乏好作品，是电影圈不思进取所导致。同为好莱坞影片，《阿凡达3》与《疯狂动物城2》巨大的票房差异则说明观众口味越来越挑剔。在这种情况下，电影圈遗老遗少们的不思进取，圈地自嗨只会让他们加速被淘汰。
25年票房与24年相比有近百亿提升，在全年只有八部电影票房过十亿的情况下，是《哪吒2》以一己之力推高了整个大盘。放眼25年全球电影市场，也没有出现票房高于《哪吒2》的电影。
在“《哪吒2》导致市场透支”论和“观众不行”论都被打脸之后，《哪吒2》PTSD患者们只剩下复读“包场刷票”和“海外票房太低”。
用吴京曾经在接受《战狼2》相关采访时的一句话可以很好的回应这类PTSD患者的心态，那就是“中国人的钱不是钱吗？”从《战狼2》到《流浪地球》再到《哪吒》系列，只要这些年国内出了口碑票房双丰收的作品，就会有一帮人出来复读“全是国内票房没含金量”、“都是刷的”。不光电影，面对去年全球销量超2500万份的《黑神话悟空》，一开始也有一帮人说全球市场含金量不足。
这类言论根本没有任何客观性和逻辑性可言，纯粹是刻薄刁钻双标心理的产物。的确，好莱坞遍及全球的发行网络及恐怖的议价能力，导致了好莱坞电影的市场，主要以“海外”为主。且海外票房比重极高，往往达到了60％—70％。但比起作品本身的含金量，发行体系以及背后的文化霸权是更决定性的因素，毕竟好莱坞大量烂片也都全球票房成绩斐然。好莱坞大片的票房神话，早就成了美利坚帝国文化优势的体现。
在全球票房超过10亿美元的美国电影中，本土票房比例最高的，也只有2018年《黑豹》，比例勉强超过一半，这还主要是靠了美国非裔老乡的帮衬。如果按照这些《哪吒2》PTSD患者的双标逻辑，我们同样也可以得出好莱坞“卖国求荣”、“吃里扒外”这一完全不符合发行基础和经济规律的结论。
也就是说，以“海外票房”评价《哪吒2》，本来就是用好莱坞的全球发行模式去衡量国产电影。这无视了美国的文化霸权现实，也忽视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世事变迁，今非昔比，中国本土市场已成为全球最重要的电影市场之一，海外市场早已不是衡量国产电影价值的核心指标。
追溯这类错误言论的产生原因，我们必须要承认，早些年确实有华语电影出现“墙外开花”的现象。《卧虎藏龙》、《英雄》、《十面埋伏》这类电影，国外票房非常可观，动辄以“亿”为单位计量，是当时国内票房的数倍乃至百倍。但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国内电影市场尚未开发，容量有限。且多集中于武侠片这类，在欧美已经有一定观众基础的类型电影。
2010年之后，伴随着中国市场的迅速扩容，加上武侠片的没落，海外市场开发甚至都不是片方考虑的重点。武侠片时代后的华语电影出海战绩不理想，根本上来说并不是电影本身的问题。目前的主流出海方式，依然是海外发行方买断这类稳赚不赔的一锤子买卖，无论片子海外票房再高，后续收益其实与出品方关联不大。电影发行是个难做的生意，既要有人脉，又得有当地群众基础。出海这类高风险低回报的生意，并不是大部分片方想要做的事情。
所以，这套“海外票房论”体现出了某些群体心中深植的“西方中心主义”。这种思维默认了美国支配全球文化资源，可以无障碍进入全球所有市场的合理性，用好莱坞的宣发思维硬套国产电影。
美国的电影市场、影业发展模式与中国，或者说与绝大部分国家都有着极大区别，前者吸纳全球人才，反哺本国文化产业，注重维系帝国的面子与实力；后者主要是培育民族电影产业为主。在强势的好莱坞与新兴流媒体平台的两面夹击之下，各国各地区影业半死不活，多半成了明日黄花。这是目前全世界绝大部分国家都头疼的问题，中国反而是极少数有能力正面抗击好莱坞的市场。
由于默认了美国全球文化霸权的合理性，在唯“海外票房论”的思维中，电影就不再是生意，反而变成了证明哪个国家更有文化霸权的工具，完全忽视了国内观众，才是我国影业在这个阶段，最主要、最重要的服务对象。
要知道，不少华语电影，在海外创造了远高出国内的票房成就。吴宇森那两部颇为雷人的《赤壁》，海外远高于国内票房，特别是在日本热度极高，在当时全国全民吐槽的情境中，没见有人抛出“洋人真土”的反思。
而《哪吒2》票房到了全球历史前五这个高度，部分声音又是观众“民粹”，主创洗脑，又是官方下场催熟。之后国外上映了，本片票房远不如国内，他们觉得这更显得有辱斯文，一堆呜呼哀哉的牢骚。总之，无论《哪吒2》票房怎么样，他们都有理由表达不满，像当年的公知一样，来一场基于“定体问”的反思。
这种为哪吒定制的“反思体”言论，在今年年末彻底破产。我们先不论此前《头号玩家》、《变形金刚5》等美国电影本土票房打不过国内的情况，只要看看时下热映的《疯狂动物城2》，这种言论的荒唐便一览无余。截至目前，后者的内地票房甚至两倍于美国本土。按照部分“海外票房论”的逻辑，若中国观众不算数，中国人的钱不是钱，那为何没人质疑《疯狂动物城2》的价值？说一些“美国市场不行"、“美国观众不行”之类的怪话？
国内观众当然不是不行，他们恰恰有着惊人的消费欲望。与去年相比，不光票房增长近百亿，全年观影人次也高了两亿之多。这恰恰是影业可能复苏的体现。这几年的国内市场早已反复证明，只要真是面向大众市场的优秀作品，票房就一定会有回报。所以目前欠缺的，自然是更多真正优秀的作品。
需要指出的是，中国内地核心观影人群的鉴影水平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感到欣喜的高度。这不仅是文化上的积淀，也是现实的教育的结果。严苛的基础教育体制，造就了一批有起码的欣赏水平的观看者。中学语文教育，更是让绝大部分观众，都掌握了基本的批评能力。经久不衰的盗版碟、影视资源产业，也让相当多的观众在网络电影学院中，完成了影史入门。
加上几乎没有禁区的影视批评，以及前几年的烂片潮对大众的锻炼，中国电影观众的整体水平，确实有极大提升。国内炒冷饭的烂片纷纷失宠自不用说，国外一些中小成本艺术片，反而还能因为观众的疼爱，上演逆势翻盘的好戏。
我们必须要承认，在今天破十亿难的情况下，《哪吒2》完全配得上其所取得的成就。在不具备制霸全球的辐射能力的前提下，中国电影能进全球影史前五，甩开年度第二名几个身位，不管海外票房如何，就已经是一个国家文化工业开始成熟的标志了。同样，今年的全球第一它也绝对配得上。在市场体量劣势的情况下，居然在票房上，靠一己之力挑战了苦心经营全球市场、树大根深的好莱坞，这难道不是一种应该肯定的荣耀么？
如果一定要说《哪吒2》给电影市场造成了什么“负面影响”，那就是和其他优秀影片一样，又拔高了观众的观影阈值。这两年我们所能看到的一些电影，连基本的艺术价值都并未达到。真人电影既不敢对准现实，搞真实有见地的书写与刻画，也不敢打开想像力，打造视觉与工业的奇观，倒是想着借纪念抗战的契机，来一些胡编乱造的“海尔兄弟”拯救野蛮渔村，和革命斗士带领人民玩“大逃杀”游戏的滑稽故事。
这么一通乱整下来，票房不理想了，主创居然还哭孝卖惨，讲自己拍电影如何如何不容易。你很难想象，经过这多年，还能看到这类完全脱离观众的作品，以及如此荒谬而不能令人理解的“表演”。他们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体验能力，既不能对自己真诚，更不能对观众认真，作品自然也就失去了反映、反思生活的那种纯真和感染力。
电影若既不能对头脑和心灵有所裨益，也不能满足对视觉和娱乐的需求，那么电影就不会再成为观众的消费选择。这几年，虽然本号一直在批评某些进步主义电影，批评他们为一些圈子，定制一些远离现实的安慰剂，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至少还在努力商业上的尝试，努力讨好和满足目标群体的需求和情绪价值，努力有所折射和反映。但是，当下更多电影人已然不知道观众喜欢看什么，喜欢怎么样的故事，喜欢怎么样的价值观，连自己要为谁拍电影，要讨好谁都不知道，遑论在商业和艺术上的建树。
不光中国，今年全球主要市场都出现了动漫电影崛起、真人电影失落的现象。全球电影票房榜前十中，动漫电影占了六部，而在三年前，这一数字是0。这是疫情意外催熟家庭娱乐、在线娱乐，使得其成为电影产业的灭顶之灾之后，电影产业自救的必然之举。
回望过去，电影不是第一次面临危机，它每次都能逢凶化吉，绝处重生。从黑白到彩色，从无声到有声，再到立体宽银幕，及各类题材、故事上的革新。电影在过去一百多年里，始终以强大的生命力傲然立于世间。而今天，新一代的观众，又给电影提出了新的要求。
他们想要和此前的观众截然不同，诉求也纷繁多样，但是形式上往往有某类共性。他们追求瑰丽奇特的视觉效果，以及快速凌厉的视觉剪辑，同时还想看到诙谐俚俗的故事情节，也希望感受到纯粹真诚的情感。与之相反，他们又见不得一些老登夹杂私货，把电影搞成教师爷上课。或者来一些老掉牙的花前月下、温情春梦。寻来寻去，动画电影就成了完美承载这一需求的形式。
而《哪吒2》以及一众国产动画电影的成功，正是中国电影工业在这一潮流中抓住机遇的证明。它在票房上极大拓展了中国电影及世界单一市场的可能，也验证了中国市场的含金量。它在技术上，验证了通过动漫，创造无穷大的世界的可行性。它在价值观上，成功击中了，一代人期盼独立、追寻自我的时代情绪。
因此，它不是任何问题的罪魁祸首，它反而是在解决问题，解决中国电影长期以来脱离观众、无病呻吟的大问题。它也不会是中国电影倒掉的标志，而是会寓意中国电影前所未有的新生。
2025年即将过去，《哪吒2》也即将走入史册。它是今年无可争议的全球第一，中国电影当之无愧的顶梁柱。它已经成为了一代人的国民记忆，有关它的争议也应该盖棺定论。
我们并不是不让中国电影走出去，或者认为“海外票房”没有用。而是要强调，在逆全球化高歌猛进、保守主义抬头的今天，对于高票房电影的评价标准，应该集中于它是否在影视层面有所革新，是否真诚的讲了一个故事，故事能否适应市场变化，得到观众充分认可，而并不是要求它如何在国外攻城略地。这才是民族电影工业安身立命、发扬光大的根本，而不是和文化霸主一样当什么指手画脚、好为人师的教师爷。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2026年中国电影到底是会出现层出不穷的佳作，还是依旧不思进取炒冷饭，这已经与《哪吒2》无关了。它只是标记了一个新的起点，告诉我们中国电影需要持续繁荣，就必须专注于技术，专注于作品，专注于认真的讲个故事。需要电影圈的遗老遗少们自己改一改臭毛病，把自己的心放在放映机的那个小盒子里。
因为，观众不会撒谎，不会矫情，更不会无病呻吟。观众只喜欢认真讲故事的人，正如同他们也会喜欢认真生活的自己。
尊重他们，才是电影这门艺术不被淘汰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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