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魏春亮
郑智化道歉了,为了他的口无遮拦。

原因很简单——
登机视频曝光,事件迎来了喜闻乐见的反转。
原来,没有“连滚带爬”,而是“协助登机”;
原来,没有“冷眼旁观”,而是“悉心搀扶”。
网友纷纷叫好,要不是视频,就被你带节奏了;幸好有监控,这一口大黑锅扣的;幸亏有监控,当天上班的工作人员太倒霉了……
反转了吗?郑智化被打脸了吗?
我这个从小听郑智化的歌曲长大的粉丝,不得不感慨,郑智化式的社会关切已经远去了,当下的网友已经不吃郑智化那一套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郑智化确实被打脸了。
郑智化走的是社会批判的路子,他批判的矛头指向的,从来都是系统和权力。
比如,《水手》里说,骄傲无知的现代人,不知道珍惜,那一片被文明糟蹋过的海洋和天地。
比如,《中产阶级》里说,我的欲望很多,我的薪水很少,我在台北的马路上迷失了我的脚。
而批判力度最强的,非《大国民》莫属。你看看他写的《大国民》,多么辛辣:
伟大的工程要建三百年
区区的小事六年国建
小小的岛国肮脏的台北
贪官污吏一手遮天
美丽的谎言说过多少遍
说来说去从来没实现
宣传的口号说大家都有钱
贫富的差距假装没看见
这不再是个适合好人住的岛
礼义廉耻没有钞票重要
这不再是个适合穷人住的岛
一辈子的辛苦连个房子都买不到
郑智化的歌词是“政治化”的,百度百科说,这首歌,措辞之激烈,揭露之直白,批判之尖锐,甚至可以和鲁迅先生当年的杂文《“友邦惊诧”论》相提并论。不敢说郑智化有鲁迅那样的才华和思想,但应该说有鲁迅那样的胆识。
是的,这是一首非常大胆的歌曲,大胆到很多人误会,郑智化因为这首歌而坐了牢。但事实上,如此激烈的歌,也并没有让郑智化获罪。
这一点,放到当下的环境里,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要知道,当局如果要找郑智化的麻烦,那可是轻而易举,有理有据的:
你说“贪官污吏一手遮天”“美丽的谎言说过多少遍”,证据呢?你说“一辈子辛苦连个房子都买不到”,你看看有多少人都买了自己的房子?你说“宣传的口号说大家都有钱”,你没钱是不是要反思一下自己?“小小的岛国肮脏的台北”,这是在骂谁呢?
不难看出,郑智化的言说方式是感性的、情绪化的、大而化之的,总之,是文学的,也是充满漏洞的。
它的力度不来自于逻辑的严密和话语的周全,而来自于情感的浓烈和批判的辛辣,总之,来自于对真问题的揭示。
这可能就是郑智化的独特气质和言说习惯。
再看这次所谓的“工作人员“冷眼旁观”,致其“连滚带爬”登机,批评机场对残疾人“最没人性”,是不是同样的情绪化?是不是同样的不严谨?
只是,这一次不灵了。
现在的舆论场,批判的矛头不再指向庞大的系统和权力,人们默认了系统的顽固和权力的强大,甚至认为系统和权力是一种保护并心存感激。对系统和权力带来的真问题的关注和讨论,早已让位给人对人的审判。
网友已经不会设身处地代入被20厘米高度差为难的残障人士,而更愿意代入同为打工人的机组工作人员,本来应该讨论的无障碍设施不到位的问题,变成了残障人士有没有得到帮助的问题。
事件也就这样从人与系统的矛盾,变成了人与人的对抗。
于是,反转了,道歉了,被打脸了,骂了,爽了,又成了一场互联网闹剧,残障人士无障碍设施不足的问题,依然是问题,但没有人关心。
就像有网友说的:残障人群需要的不是一群人围着转的“特权”。而是自己独自出行也可以不麻烦他人的“权利”。大家都是普通人,都不喜欢一点事就成为别人负担的感觉。
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反转,郑智化的用词是不严谨,但他在机舱门口遭遇的尴尬是实实在在的。他的发言虽然情绪化,但却提出了真问题。
而在一个人提出了真问题后,不去探讨那个问题,而斤斤计较于提出问题的语言是不是百分百严谨,这不是正义,而是另一种暴力。
那是一种连台湾在90年代,面对痛骂自己的《大国民》时都不屑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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