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尔
单看设定,会觉得《轻于鸿毛》的开头很荒诞:两个女人各自接到丈夫钟实跳海自杀的消息,在赶往殡仪馆的路上才得知对方的存在,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情况就得共同处理丈夫的后事。前妻李鱼,现任沈飞鸿,在最尴尬又无从追究的情况下相遇了。而唯一能作出解释的男人已经永远离开,留给她们的只有遗产纠纷、赡养责任和无尽的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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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鱼的上一段婚姻里,钟实是一个软弱窝囊的小男人形象,事业上需要妻子打拼,家庭里需要妻子关照,孩子意外溺亡后,他留下生病的老母亲让李鱼赡养,口头承诺会把养老院送给李鱼,然后就从此消失无踪。
而在沈飞鸿的婚姻里,钟实的形象截然相反,他强势、神秘、事业有成,不仅是新锐建筑师,还有着独特的审美造诣。沈飞鸿只需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艺术家,就能在丈夫打造的“城堡”里享受生活。直到钟实死后,谎言接连暴露——不想生孩子的真正原因是曾经丧子,而据说已经去世了的婆婆居然还在人世。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无所适从,最后还得靠性格坚强的李鱼将她拽出泥潭。
《轻于鸿毛》较为新意的设计是,让李鱼和沈飞鸿跳出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俗套叙事,转而讲述爱情之外,发生在她们之间的情感联结。全片钟实从未露面,唯一的画像也缺了五官,最后是李鱼用戏谑的画风添上了眼睛,再由沈飞鸿补上了最后一笔。丈夫是个怎样的人其实“轻于鸿毛”,真正重于泰山的,是她们如何看待自己的过去,以及未来要成为怎样的人。
故事的第一幕,两人争夺养老院所有权产生的针锋相对的片段,实际上见证了沈飞鸿的个人成长。她虽然难以接受丈夫去世的现实,但保护罩的骤然消失,让她不得不学着坚强起来。虽然过去她被领导剽窃也只敢自行离职,但是现在敢和李鱼争夺遗产,则是她此生第一次为自己争取利益。
当李鱼为了自证一直在尽赡养义务而搬出了婆婆,又为了证明婆婆的身份而带着沈飞鸿一起回到老家时,故事就走向了第二幕。影片也从三角爱情故事变成了一部公路片——被一个男人串联起的三个女性,明明不是一家人,却因缘际会成了彼此最后的依靠。
由于老人没有身份证又神志不清,很难向沈飞鸿证明她就是丈夫口中早已亡故的母亲,李鱼只能带年迈的婆婆回老家找亲戚做人证。可一回到老家,婆婆反而清醒过来,甚至还专程去看自己的坟。为了占得一个好墓地,婆婆甚至主动躺进坟里感受尺寸大小,这种看淡生死的心态着实坦荡。
和婆婆的这次出行也促成了李鱼和沈飞鸿的关系变化。出行前,沈飞鸿还处于不信任李鱼的阶段,在亲眼见过她对婆婆的无微不至之后,才真正开始对她改观。
到故事的最后,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媳陪婆婆走完一生、完成遗愿,送其入土为安时,李鱼放上象征沈飞鸿的苹果,沈飞鸿画下代表李鱼的小鱼,婆媳三人成为了灵魂伴侣般的家人。
电影里有段台词很妙,李鱼问侄子:“没了身份证,如何证明她是李海琴?”侄子笃定地答:“她就是李海琴啊。”结合后面的另一场戏,这段对白就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应——婆媳三人一起看烧船,船是钟实的象征,他的遗物盒子里有船只的摆件,养老院里也挂着船的画。船只烧尽意味着钟实去世。没了联结三个女性关系的纽带,如何证明她们之间还有感情?无需证明,因为她们确实对彼此有情。
李鱼离了婚依然赡养婆婆,因为“我只是跟钟实离了婚,和婆婆关系还是很好”,她自愿为她养老送终;沈飞鸿愿意将养老院赠予李鱼,哪怕钟实并没有留下任何遗嘱,她依然相信李鱼的话。女性之间的情感并不需要外在的联结确立,有时人与人之间靠真心建立起的关系,比血缘更加牢固。
《轻于鸿毛》上映前频频被观影者对标此前大热的另一部影片《好东西》。诚然,两部影片在女性题材和轻喜剧风格上颇为相似,女主都是宋佳饰演,人设也较为接近。比如,李鱼和王铁梅都是更刚强的大女人,配以一个更柔弱、亟待她唤醒的女二号。
但《轻于鸿毛》上映后口碑却不尽如人意,主要的争议还是它杂糅的议题太多太浅,最终空有形似而无内核。比如,影片前半段的情敌变同盟的设计很好,但倘若代入到现实生活中,生活在同一城市几年,旧友们全然不知丈夫有了新老婆,而新老婆也全然不知丈夫的过往履历,这种剧本未免太过理想化。而后半段公路戏安排女主们遇到各色人等,又个个特立独行,仿佛专为女主抛出金句而存在。《好东西》尚且被批判脱离现实,相比之下《轻于鸿毛》还要更加悬浮,也许在生死观和女性议题之间做出取舍,择其一往更深处拍反而会更加精彩。
另一方面,宋佳在去年凭《山花烂漫时》拿下白玉兰视后、《好东西》拿下院线电影最高分之后,在女性题材赛道大放异彩。但既然是同一演员,角色人设就更要做出区分,女性剧本并不只有一类女主,如何写出更富新意的女性角色,或许是未来此类题材需要考虑的难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