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effrey Ressner
译者：易二三
校对：鸢尾花
来源：www.dga.org（2008年8月3日）
冰冷的卧室震颤、抖动、摇晃。一个小女孩干裂的嘴唇之间喷出粘稠的绿色呕吐物。可怕的恶魔出现了——有时在转瞬即逝的、潜意识般的镜头中依稀可见，有时则出现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中。
威廉·弗莱德金的《驱魔人》的高潮部分所呈现的震撼画面现在看来既熟悉又极具标志性。
《驱魔人》制作于1973年，远在数字特效和电脑动画出现之前，它不仅是富有想象力的电影制作的范例，也是一部至今仍能冲击和惊吓到观众的经典之作。
《驱魔人》（1973）
弗莱德金回忆说，驱魔段落的拍摄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完全是按顺序拍摄的。由于拍摄的复杂性以及必需的低温条件，他每天只能拍大约五个镜头。
此外，大部分镜头都是单机拍摄，所有的声音都需要分开单独录制——因为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声效和音频。
弗莱德金和他的团队运用了创新的机械效果、真人大小的木偶、剪辑技巧、打灯手法等等技术，创造了恐怖电影史上独一无二的场景。
弗莱德金对于自己在没有电脑或其他数字设备的帮助下打造出的银幕戏法颇为自豪：「老实说，如果让我现在来拍《驱魔人》，我仍然不会使用太多的 电脑特效。」
在下文中，弗莱德金跟我们分享了影片中一些场景的拍摄方法、灵感以及轶事。
在小说中，威廉·皮特·布拉蒂在描述梅林神父（马克斯·冯·叙多夫饰）来到单身妈妈克莉丝（艾伦·伯斯汀饰）家门外时写到，他站在路灯下，身体笼罩在一片迷蒙的光影中，「就像一个停滞在时光中的忧郁旅行者。」我必须想办法将这一场景视觉化，于是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思考如何打光。
我们使用了弧光灯和吊灯来照亮街道，此外还加强了路灯等实际照明的光源。经过反复试验，我们在第二天晚上进行了拍摄。勒内·马格里特的油画《光之帝国》给了我灵感，画中描绘的是夜晚路灯照亮的一栋小房子，但天空却完全是白昼。这是一幅令人惊叹的超现实主义画面。
琳达·布莱尔在这场戏戴着隐形眼镜，她的眼睛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我们只用了一盏柔光灯「横穿」她的脸部，因此在黑暗的卧室里，有一条细细的光线映照在她的眼睛上方。镜头用的可能是75毫米胶片的，因为我们经常用这一种。
琳达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她以前从未演过戏，只做过模特，我们是在面试了全国成千上万11至12岁的女孩后才选中她的。有一天，琳达的母亲突然带她来见我。当我看到她并与她交谈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能理解这部电影，也能演好这部电影。
当一部电影想在冬天的场景中呈现演员的呼吸时，他们会在一个叫格伦代尔冰屋的地方拍摄，那里有巨大的冰块。《伟大的安巴逊》《消失的地平线》和许多其他电影都在那里拍过。但当我们拍摄《驱魔人》时，那个地方早已不复存在。所以我们就在摄影棚的顶部安装了一个巨大的空调。
每天拍摄结束后，我们都会整晚开着空调，然后第二天早上的气温大概就是零下40度。我们还在地板上和家具背面设置了小小的夹灯——如果只是让演员开口说话，而没有用灯光突出他们吐出的气息，那么画面上就没有表现力。
我很早就决定不做那些常规的事情，同时也不会配上恐怖片中常见的诡异灯光。相反的是，这一切都必须从真实的东西或来源转变而来。因此，你可以看到画面左侧有一盏灯是关着的，而另一侧的灯是亮着的。当然，我们也加入了一些元素。我的摄影师欧文·罗兹曼非常注意保持灯光的冷酷和阴森，但所有的灯光都是有源的。灯光为了达成夜间室内的效果都经过了过滤，不过所有布景都非常现实主义。
除了少数例外，这场戏的大部分镜头都是从卡拉斯神父（杰森·米勒饰）的视角拍摄的。这个视角——即女孩即将向梅林吐出呕吐物——是纯粹的主观视角。多年来，每个人都将这里的呕吐物称为豌豆汤，但它其实是颜色和豌豆汤差不多的粥——比纯豌豆汤的口感要好得多。
我们用了一根非常细的塑料管，从琳达的嘴边穿过睡衣下一直延伸到地板，那里藏着一位特效师，他拿着一个临时组装的泵和手柄。一得到提示，她就会把头向右倾斜，然后特效师通过管子把东西打进去，最终的效果就像是从她的嘴里吐出来的。
粥的稠度决定了它通过泵的速度。当然，在每一个琳达呕吐的镜头中，我们都会先拍摄卡拉斯神父和梅林神父，然后一个交叉剪辑，出现呕吐物。在我们开拍之前，我给马克斯做了预习，告诉他一次真实的驱魔仪式会发生什么，还跟他说了天主教会自1900年以来认可的三次驱魔仪式。我们从教会请来了一位专家，他对所有这些事情都很有经验。所以马克斯很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知道我们并不是在胡闹，这种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本来从未计划使用这些镜头——它们是琳达的替身化妆测试时拍的。我最终没有用这些妆容，因为它看起来太戏剧化了，太像其他恐怖片了。但我想，如果我们只用一两帧，可能会非常吓人。我最终把它们作为某种潜意识的呈现效果，不超过两三帧，八分之一秒左右。
后来我们使用Moviola剪辑影片时，就截取了一些化妆测试时拍的镜头，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其插入样片中。效果非常好，因为在片中这个女孩被几个不同的恶魔附身；这看起来就像是其他人格的突然闪现。
书中和剧本中都没有提到过女孩转头的动作。但在书中有一个场景，一位侦探谈到有人的头完全转向了后面。我们在影片中化用了这一点，因为我觉得我们必须表现出恶魔也有能力把小女孩的头转半圈。
于是，化妆师迪克·史密斯设计了一个真人大小的玩偶，镜头一开始，琳达尽量扭动头部，然后是卡拉斯神父的眼睛，最后切回到玩偶头部的转动。我们还用一根塑料管穿过玩偶的身体伸到女孩的嘴边，在头部转动后通过塑料管吹出烟雾，增强了这场幻觉的效果。
卧室里的家具实际上建在一块巨大的金刚石上，而台灯和毯子等单件物品都是用尼龙线连接起来的。在某一刻，恶魔在房间里引发了一场地震，房间被震得四分五裂，女孩试图向梅林神父展示自己的超能力。
大约20名舞台工作人员利用布景下纵横交错的大型杠杆，机械地前后摇晃布景。与此同时，其他舞台工作人员拉动尼龙线，使灯具、毯子和其他物品在房间里飞来飞去。这些特效都是人工完成的，但对观众来说仍然有效，因为他们对我们创造的可能性抱有期待和信念，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做好了准备。
在这个悬浮的场景中，我们像魔术师一样制造了一种幻觉——欺骗观众的眼睛。琳达在睡袍下面穿了一件紧身衣，睡袍上有很多尼龙线将她托起。当时她的体重只有80磅左右。
这些尼龙线全部连接在布景上方的一块巨大的板子上，这样她就能被一群工作人员拉起来，就像悬浮在空中一样。我们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将其完美呈现。阴影会让你的视线从这些线上移开，甚至当我在2000年重新制作DVD版本时，也没有用数字技术擦除任何尼龙线。
我临时加了这个美索不达米亚恶魔帕祖祖的镜头，这是影片开头梅林神父在伊拉克看到的第一个恶魔，我突然把他放到了小女孩的卧室里。我们不得不把房间封闭起来，让它显得雾气弥漫，从后面和下面打光。有些是泛光灯，其中两盏从下面照在墙上，但大部分是放在地板上的小型750灯，分别在恶魔身后和琳达身前，这样既能达成效果，又不会产生太多反光。
在原来的版本中，卡拉斯对着恶魔大喊：「占有我！来吧！」——你会看到杰森·米勒对着恶魔大喊，他的脸通红且扭曲。我们用隐形眼镜分别拍摄了两个镜头，以显示恶魔突然从女孩的身体跃入卡拉斯的身体。原版中的跳切镜头一直让我不够满意，但这是我当时能做到最好的了。最后，在2000年，我对这两个镜头进行了电脑特效处理，使它们在同一帧画面中融合在一起，从而完成了卡拉斯从未被附身到附身状态的无缝过渡。
当我们在纽约的片场拍摄时，杰森从卧室大约三英尺高的窗户冲了出去，然后迅速落在了下面的垫子上。然后，远在乔治敦片场的特技演员也会飞出窗外，在玻璃碎裂的瞬间完成一次惊人的跳跃。
这一跳大约有30英尺高，我们一次就拍成了。这必须经过精确测量和仔细推敲，因为你不可能要求一个人多次做这个动作。后面你还会看到这同一个特技演员从六层台阶上翻滚下去。我试图记录一个人从窗户跳下去的真实场景，并且从头到尾一一展示出来。
这是卡拉斯躺在楼梯底部血泊中的鸟瞰视角。但我们一开始从上面往下拍时，无法获得现在的这个角度，所以我们搭建了一个突出约15英尺的平台，以便角度看起来没那么陡峭。
我原本还想选一个更宽的镜头，以突显他坠落的时间有多长，但这没有更窄的镜头那样有冲击力。拍摄时，我一直在想狄更斯《双城记》的结尾，悉尼·卡顿为了救他的朋友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现在做了一件「比以前所做过的一切都好得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