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今年有哪部电影非常值得期待，朴赞郁的《无可奈何》绝对占一个席位。
别的不说，单就导演和卡司的名字往这里一放，就足够重磅了。
8月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亮相后，入围最佳影片又为这部电影镀了一层金。
正式上映后，破纪录的开画成绩、100%的烂番茄新鲜度更是拉高了人们的期待。
更不用说，在刚落幕没多久的韩国电影青龙奖上，这部电影同时揽获最佳导演（朴赞郁）、最佳女主角（孙艺珍）、最佳男配角（李星民）、最佳音乐和技术六项奖项。
更是一下子把期待值拉满。
前几天，《无可奈何》上线了。
因为环大陆上映而眼馋的我们，终于能一览这部电影的真面目——
《无可奈何》
어쩔수가없다
《无可奈何》改编自美国作家唐纳德·维斯雷克的黑色犯罪小说《斧子》。
这不是这个故事第一次被改编。
2005年法国电影《职场杀手》也是改编于此。
朴赞郁自称，《无可奈何》从创作剧本开始，已经筹备了长达17年之久。
还曾在2019年的釜山国际电影节上表示，这部电影将成为他的代表作。
其实光看故事简介，就能感受到这是一个非常「朴赞郁」的电影：
黑色、荒诞与暴力。
柳万秀（李秉宪饰）是一个在造纸厂工作了25年的骨干员工。
拥有丰富的工作经验，拿过「年度最佳造纸人」的嘉奖。
也凭借这份工作，让一家人过上了富足精致的中产生活。
谁能想到，公司被美企收购后进行大裁员，直接把柳万秀的饭碗掀翻了。
饭碗一丢，家里的一切可能都保不住。
比如那装修舒适的大房子、过着滋润生活的全职太太、接受昂贵教育的儿女、两辆进口车与两条狗……
哦，还有自己园艺的日常爱好。
柳万秀清楚地认识到，必须赶紧找到一份新工作。
而且不能太差，否则无法负担起这一切。
只是，这个年龄再找一份好工作，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他所在的造纸业，还是一个受到科技浪潮冲击的夕阳产业。
僧多粥少，资历越高，适合的岗位反而越少。
即便他在厕所门口不要面子地给人下跪乞求，也讨不来一个工作。
眼看着柳万秀即将心理崩溃，妻子美莉（孙艺珍饰）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两人在手机里看着一个风头正劲的造纸员工的油管视频，美莉说：
他不会被雷劈到吧，下雨打雷的时候撑着尖头伞。
柳万秀突然意识到——不是僧多吗，那要是其他僧都没了，粥不就是他自己一人的了吗？
于是，他在杂志上刊登了一篇虚假的招聘广告，以此获得了其他竞争者的简历。
从中，选定了竞争力最大的几个人选。
之后，便开始想办法将他们一一杀死。
随着柳万秀的猎杀计划展开，电影也进入了最精彩的篇章。
熟悉朴赞郁的都清楚，在展现暴力这一方面，他是绝对的佼佼者。
其中最重头的一段戏，就是柳万秀谋杀竞争者之一的具范模（李星民饰）。
这人与柳万秀的经历十分相似：
有着丰富的造纸行业经验、不错的工作能力，也都得过「年度最佳造纸人」，但最终还是惨遭裁员。
两人甚至还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应聘中。
如今，具范模也在一次次求职打击中逐渐意志消沉，每天沉浸在酒精的麻痹之中。
柳万秀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甚至产生了深深共情。
不仅因为两人经历相似，还因为他们都对自己在造纸业上的成就颇感自豪，对于自己的职业技能有着强烈的尊严感。
片中有一段插曲很有意思。
柳万秀来到具范模家里本打算行凶，却意外撞见对方妻子（廉慧兰饰）出轨。
又发现，具范模即将归来。
由于不忍心看到这个男人伤心难过，居然打电话骗他来面试，想要避免悲剧发生。
但共情归共情，该杀的还是要杀。
柳万秀再次找机会来到对方家中，终于决定动手了。
朴氏的黑色幽默与暴力美学，也在此时开始发力。
因为杀人经验不足，柳万秀用胶带将手枪五花大绑在手上，外面还套了一个隔热手套。
这么幽默的造型，让具范模根本没看出来眼前人的危险性。
具范模也以为对方是妻子的出轨对象。
两人在巨大的音乐声中，驴唇不对马嘴地互吼着。
还是妻子发现不对劲，想要默默偷袭柳万秀。
但当她听见具范模抱怨生活时，又忍不住开口吐槽。
瞬间吓了柳万秀一跳。
他不小心手枪走火，射中具范模的肩膀。
一声哀号中，三个人开始了一场异常狼狈又荒诞的扭打。
有趣的是，这三个人的扭打基本上没有离开地面。
地板上铺满了鲜艳饱和、高对比度的色彩，血迹也在这个过程不断弥散。
配合上快速跳跃的剪辑与高声的bgm，整个场景充斥了一种凌乱的幽默感。
必须要说，这一段的精彩程度，根本不是鱼叔用文字能够讲清楚的。
台词的设计、音乐的运用、色彩的搭配、剪辑的手法等，都搭配得十分精妙，可以说没有一个废镜头。
大家一定要亲自欣赏一下这段场景的调度，感受其视听语言的美妙趣味。
不仅画面精彩，剧情走向也令人意想不到。
混乱的扭打之后，明明是杀人者的柳万秀，因为没有抢到枪而狼狈逃跑。
具范模追了出来，要「打小三」。
而拿到枪的妻子，却突然之间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丈夫……
三个人从头到尾，身份与认知都是处于错位的情况。
而这种扭曲感，也正是朴赞郁想要让大家看到的——
正在走向某种崩坏的社会现实。
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奉俊昊的《寄生虫》。
倒不是说二者有多么相似。
而是《无可奈何》展现了《寄生虫》中故事的另一面。
这两个故事的确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那就是为了家庭、为了生活。
但，《寄生虫》是下层人努力往上爬，企图对上层进行窃取和。
《无可奈何》聚焦的却是一个中产家庭为了拼尽一切不向下滑落的故事。
当然，柳万秀一家子，远没有到社长、财阀那样的阶级位置。
但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
相较住在半地下的一家，柳万秀的生活可以说非常优渥了。
可是，这样的生活，也是仰仗于更上一层人的给予而得来的。
电影开篇，有一场悠闲的家庭烧烤戏，展现了一家人的美好生活。
他们吃着公司奖励的鳗鱼，美满幸福地抱在一起。
但仔细观察，这个场景里色彩格外失真，就好像搭建的影棚一样。
这何尝不是在暗示，他们的生活是靠外力搭建才能享受？
因为公司今天奖励你鳗鱼，明天就有可能给你个「鱿鱼」。
而实际上，那让柳万秀自豪满满的鳗鱼，其实正是要辞退他的补偿。
这种讽刺，可以说是将中产在当下社会中的脆弱性，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
片中还有一个情节，是柳万秀被辞退后参加失业互助会。
这里的人们宛如被洗脑一般，敲着自己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我一定会在三个月后找到工作」「我是无可奈何」。
要知道，这不是无用的自我欺骗。
而是坐在这里的人，按照原来的标准都是有能力有资历的人。
可也正是这种人，在市场中竟成了性价比最低的求职者。
一方面，他们有着丰富的经验，所以要聘用他们必然要掏出更高的成本。
另一方面，他们年纪不小了，固有的工作认知其实是跟不上时代发展的。
无论是柳万秀还是具范模，他们总是念叨着自己对造纸有着多么深刻了解，又对这一行业有着多么炽热的信仰。
但科技已经完全走在他们前面。
这一点，在结尾一处细节展示得更加明确。
那就是柳万秀的小女儿，自己创造了一种乐谱书写体系。
这个不擅表达，被父母操碎心的女儿，在父亲引以为傲的纸上写下属于自己别人却看不懂的符号，然后拉出了动人的音乐。
这一幕何尝不是在暗示：下一代并不会按照上一代的规则行事。
当然，这部作品并非获得一片好评。
可能因为聚焦的是中产阶级，不少人对此颇有微词。
不过我觉得，这正是朴赞郁的厉害之处。
我们当然要看到被压迫的底层人，如何愤怒地朝上捅一刀，发出呐喊。
但我们也同样不能忽视，这个不上不下的阶层，在面对社会压力时，对同样处境的人互相倾轧的现实。
因为他们也身处于一种社会结构性的暴力之中。
更何况，《无可奈何》也不是编造的故事而已。
就在这两天，5年前的游族投毒事件再次被提起。
这件事告诉我们，同样事情其实早就在现实中发生过了。
而当柳万秀杀了三个人后，面对终于可以获得的职位，他又有了新的担忧：当机器也不再需要人操控、监督后，他是不是又会失业？
电影最终没有给出答案。
也许，这个问题正是一个需要我们所有人正视的社会现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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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编辑：旺达的托马斯